每一年,中國都會有一些“全民熱”現象讓人記住,15年是炒股熱,16年毫無疑問是買房熱。這股烈焰般的買房熱,從年初燃到現在,從北上深蔓延到廈門、蘇州、南京、杭州乃至內陸的成都、合肥,所謂“星星之火可以燎原”,莫過于此。
相比起大牛市和股災,此輪樓市熱所主導的財富大轉移,其涉及的人群之廣、資金之巨,足以讓任何人瞠目結舌。看起來,這是多贏的局面:
房地產商業績飆升,一年前壓在心頭的去庫存陰云消散不見;
地方政府也趁著地王風潮,把土地拍出高價,“土地財政”欣欣向榮;
買房者的資產也隨著房價水漲船高,半年的斬獲可能超過幾年的工資收入。
但也有人說,這其實是多輸的亂局:
房價上漲過快相當于飲鴆止渴,房地產行業風險加大,房地產商到時首當其沖;
地方政府頻頻出臺限貸限購令,管控節奏被徹底打亂;
而普通民眾,無論有產者或無產者,無不為這突如其來的狂熱而感到不安焦慮。在黑天鵝面前,他們是最沒有抵抗能力的一群人。
房價,作為當下中國最大的政治經濟學課題,爭議最大,分歧也最大。“北上深房價永不跌”的神話,和“東京90年代房價腰斬的悲劇注定在中國復制”的警告同時流行,這不僅是判斷的懸殊,其間還夾雜著情感、立場、炒作等因素,因此情況就更加復雜。
縱觀目前對樓市的議論,有三個問題最常被提起:
樓市是否存在泡沫?京滬房價會超紐約倫敦嗎?還會繼續漲下去嗎?這與每個人的切身利益相關,因而也最受關注。
地方政府是不是房價飛漲的“推手”?土地財政該不該廢棄?
普通人應該怎么辦?現在不入手是不是以后就沒有機會了?
想清楚了這三大問題,對目前的房產熱及其未來走向也大概心中有底了。不過,對著三大問題的解答,目前眾說紛紜,并無統一答案。
只有盡量滌除主觀情緒,從客觀情況進行解析,才能更接近答案。目前來看,有三篇分析文章對上述三大問題作了比較靠譜的回答,值得大家參考。
1、中國房地產處于大周期
大家普遍最關心的問題是:如何看待當前的房地產價格?唱多唱空者都不在少數。
現為萬科高級副總裁兼董秘的譚華杰在《從大周期到小周期的前夜:理解中國房地產價格的框架》一文中(文章發表于2014年,至今仍具有穿透力),對這個問題做出了頗有說服力的回答。
總體而言,譚華杰是謹慎的樂觀派,對近一段時間流行的三大爭議說法,譚華杰在之前已經進行了反駁:
爭論1:深圳的房價收入比全球最高,因此深圳房價存在泡沫,京滬也不例外。
譚華杰認為,房價收入比(包括房價租金比)適用于美國日本、卻不適用于此時的中國。譚華杰研究了美國和日本過去60年的房價歷史后發現,
每個經濟體在其發展史上,幾乎都有(且僅有)一個經濟快速發展、房價持續快速上漲的“大周期”。在這個大周期結束后,則進入總體平緩、短期波動的“小周期”時代。
美國的“大周期”和“小周期”臨界點是1982年,日本的臨界點是1992年。1992年日本的城鎮化率是77.6%,美國1982年的的城鎮化率為74%,因此,譚華杰得出結論:“75%左右的城鎮化率是一個國家經濟發展一次性大周期的臨界點。”而目前,中國的城鎮化率還不到60%,因此,中國仍然處于大周期之內,房價高速增長期仍未過去。
日本和美國目前城鎮化率遠超過75%,處于小周期之內,房價收入比(房價租金比)都處于比較穩定的水平,拿房價收入比來判斷北上深的房價出現泡沫,并不科學。
譚華杰認為:目前圍繞中國房地產市場,有諸多無法達成共識的無效爭論。一個很大的原因,是試圖用“小周期”時代的邏輯去理解“大周期”階段的問題。
當其他國家城鎮化率處于跟中國同一水平時,幾乎房價都經歷較大上漲,從這個角度看,中國并不特殊。
爭論2:中國居民杠桿率太高,樓市危機四伏。
城鎮化率決定中國樓市目前還處于大周期,小周期階段常用的房價收入比、租金收益率、按揭收入比等等都不是有效的指標。而居民部門償本付息能力、供需平衡情況,才是決定房價大漲后走勢的關鍵因素。
譚華杰提出,有兩個指標指標可以衡量居民的杠桿率及樓市泡沫程度。
(1)居民部門利息保障倍數=居民總儲蓄/利息支出,臨界點為1.5倍。根據國際歷史數據,當居民部門利息保障倍數高于1.5倍時,基本沒有國家/地區發生過房價大跌情況。
在這項指標上,2015年中國的倍數為10.4,且按照房貸年均20%的增長,到2025年也不會突破1.5,依然安全。
(2)新房名義市值對居民最大購買力占用比例=(私人部門房屋新開工套數×當年新房均價)/(居民部門總儲蓄+信用凈增長-本年利息支出),房價下跌臨界點為60%,大跌臨界點為80%。在這項指標上,中國的倍數也遠低于60%,在安全區以內。
因此,譚華杰認為:
從國際經驗來看,目前過早得出“中國房價已經嚴重泡沫化”或者“泡沫即將破滅”的結論,是值得商榷的。
爭論3:中國一線城市房價超于紐約不正常
譚華杰指出:大型經濟體的核心都市,并不適用經濟體整體的分析框架。量化研究表明,這些城市(如紐約、北京、上海)的房價,與所在城市的人均收入水平、人口密度的相關性弱,而與以下三個指標緊密相關:經濟體整體財富、經濟體貧富分化水平、該城市的房屋供應能力。
恰恰在這三項重要指標上,京滬更搶眼:
從第一點看,中國現在已經是全球第二大經濟體了。不發生大的變動,人口基數大,財富總量超過美國是遲早的事兒。第二點,中國基尼系數大約在0.56(2014年水平),高于歐日美。也就是說,中國財富集中程度一直超過美國。
這兩個需求端的因素告訴我們,對于北上深這種一線城市的房產的需求,中國比美國高。
那么從供給端來看呢?從下面一些數據分析可以得知,北京、上海的住房供應能力遠遠低于紐約。
比較可以看出:中國一線城市的土地利用率遠遠低于其他國際化大都市。
簡單的供需分析可以預測,北京、上海的房價,超過紐約是大概率事件。
譚華杰從“大周期”和“小周期”的框架出發,參照國際經驗,他的判斷是:中國房地產目前仍處于“大周期”之內,今年的暴漲雖然異常,但并未使得房價徹底脫軌,未來十年,不出意外的話,一二線城市房價向上趨勢不會變。
2、土地財政的本質是“股票”
今年蜂擁而入的買房者存在一個默契:房價不會跌,因為有地方政府在背書;房價關聯地價,倚重土地財政的地方政府一定會想方設法抬高房價。
土地財政,某種程度上其實是高房價的一大推手。土地財政不改,房價上漲不變。讀不懂中國的土地財政,就讀不懂中國的房價變動。而目前對土地財政解說得最透徹的,可能是現為廈門大學教授、曾任廈門市規劃委員會主任的趙燕菁。
在2014年01期的《城市發展研究》上,趙燕菁的分析文章《土地財政:歷史、邏輯與抉擇》點破了土地財政與房價之間的關系:
在計劃經濟條件下,中國建立起初步的工業基礎,但卻再也沒有力量完成城市化的積累。改革前,中國城市化水平一直徘徊在百分之十幾。
中國城市化模式的大突破,起始于上世紀80年代后期。當時,農業部門已經無力繼續為中國的工業化提供積累。深圳、廈門等經濟特區被迫嘗試仿效香港,通過出讓城市土地使用權,為基礎設施建設融資。從此開創了“土地財政”。
趙燕菁教授認為,中國“土地財政”和西方“稅收財政”的禪意,相當于股票與債券的區別:
土地私有的城市,公共服務的任何改進,都要先以不動產升值的方式轉移給土地所有者,然后政府通過稅收體系,才能夠將這些外溢的收益收回。
不同于西方國家抵押稅收發行市政債券的做法,中國土地收益的本質,就是通過出售土地未來的增值(70年),為城市公共服務的一次性投資融資。如果把城市政府視作一個企業,那么西方國家城市是通過發行債券融資,中國城市則是通過發行的“股票”融資。
在中國,居民購買城市的不動產,相當于購買城市的“股票”。這就解釋了為什么中國的住宅有如此高的收益率——因為中國住宅的本質就是資本品,除了居住,還可以分紅。不僅分享現在公共服務帶來的租值,還可以分享未來新增服務帶來的租值。
對“土地財政”本質的認識,還有助于解釋困惑經濟學家的一個“反常”——為何中國經濟高速增長,而股票市場卻長期低迷不振。
如果你把城市土地市場視作股票市場的一部分,就會發現中國股票市場的增長速度和中國經濟的增長速度完全一致,一點也不反常。
“土地財政”下,中國貨幣的信用的“錨”就是土地。在某種意義上,人民幣是“土地本位”貨幣。中國之所以沒有產生超級通貨膨脹,關鍵在于人民幣的信用基石——“土地”——的價值和流動性屹立不倒。一旦房價暴跌,土地就會貶值,信用就會崩潰,泛濫的流動性就會決堤而出。
趙燕菁認為,土地財政使房地產成為貨幣的蓄水池。現在的問題是,蓄水池一下子涌入了很多水,眼看越來越滿,怎么辦?廢棄土地財政?
趙燕菁的看法是土地財政不可廢,只能慢改:
中國未來幾年最大的戰略風險,就是在還沒有替代方案之前,輕率拋棄“土地財政”。從“土地財政”轉向“稅收財政”需要時間。
中國城市化最快的城市之一深圳,稅收收入占到政府收入的93%以上,來自土地的收益已經微不足道。但深圳經濟并未為無地可賣而“不可持續”——由于已經完成了原始資本積累,深圳土地財政已經悄然退出。
從更長遠的經濟發展階段看,我們今天所擔心的問題,很可能會隨著原始資本積累階段的完成而自動消失。
“土地財政”的慣性仍舊強大,只要“土地財政”所占比重大,由政府發行的“股票”(土地)就很難被允許大貶值,這是個特殊的資本市場,由看不見的手起主導作用。
3、個人:機會窗口會一扇扇打開
有位基金經理和他的同行去看房子,對方在看一套十萬一平的房,這位基金經理覺得太貴了。但他的同行說:這房子經濟平穩2025年20萬/平,如果經濟不好,2020年就20萬了。
飆升的房價讓正在北上深奮斗的年輕人感到焦慮,一平10萬已經是天價,10年后就超過20萬,叫人情何以堪。這時應該怎么辦?
現在有幾種態度:一種是逃離北上深,另一種是帶著絕望感繼續奮斗,此外可能還有第三條道路:不急著入市,做好自己該做的事,“機會的窗口會一扇一扇地打開”。
世聯行董事長陳勁松的建議是“不要跟高房價去硬碰硬”:
我們看到新的年輕人的社區正在迅速崛起。新區是年輕人的聚居地,他跟老的豪宅區形成鮮明對比,這在紐約最明顯。紐約一些新區聚集了大量年輕人,非常有活力,比如翠貝卡區、布魯克林區,以前是屠宰場、平民區,現在最時髦的公司在那里,比如谷歌;最好的藝術館在那里,比如惠特尼;最漂亮的餐廳也在那里,現在房價也就漲起來了。
同時我們看老區,比如上東區中央公園附近,我認為衰敗得一塌糊涂了,里面就是一些老人,房子的格調,大理石、羅馬柱完全過時了,年輕人都不愿意去。這就是一代人有一代人城市的觀點,一代人有一代人的城市新區。
所以說年輕的朋友,“那個老區好的住宅區,土豪把價格搞得那么貴,我一輩子都沒有希望。”我告訴大家,新區成長起來會比老區更火爆、更酷,房價更高。
在深圳這種新區明顯嗎?不明顯。我認為的深圳的一些老區,比如說翠貝卡因為是屠宰區,類似于深圳的清水河,你看清水河現在跟華僑城比那價格差了多少?差太多了。事實上就是在那種區現在已經發展得不得了了。
這預示著年輕人會改變深圳的城市面貌。不止深圳,各個城市都一樣,你去看長期出租房、城中村那些地方,聚集了大量年輕人,他們正在改變那個區的面貌,因此新的發展或者新的房地產會有大的機會,那不是小機會。我總是說“機會的窗口會一扇一扇地打開”,會一直都有。